《财富》(中文版)-- 孔子在天人关系问题上,以“天”为人事的最高主宰;因此,“天”也是人之“命”的主宰者。他说:“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圣人之言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大人,侮圣人之言。”(《论语·季氏第十六》)
孔子还说过:“君子中庸,小人反中庸。君子之中庸也,君子而时中;小人之(反)中庸也,小人而无忌惮也。”(《中庸》第2章)《论语》记载的“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”,应当与《中庸》所载仲尼语“小人而无忌惮”的意思是一样的。所谓“无忌惮”,就是指小人对于“天命”不生戒慎恐惧之心,因而无所不为。由此可以反推,孔子对于“天命”格外重视。
“三畏”中的第二畏,即“大人”,《易·干卦·文言》谓:“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。先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。天且弗违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”孔颖达疏谓:“‘先天而天弗违’者,若在天时之先行事,天乃在后不违,是天合大人也。‘后天而奉天时’者,若在天时之后行事,能奉顺上天,是大人合天也。”大人,就是中国人心目中的理想人格。
“奉天时”,犹言“敬天命”,“天命”与“时命”是一致的。孟子曾经以“圣之时者”(《孟子·万章下》)赞扬孔子,所谓“圣之时”,就是能够审时度势,有时命则行动,没有时命即停止。正如王夫之所谓:“曰‘圣之时’,时则天,天一神矣。”(《读四书大全说·孟子·万章下》)船山阐明,“圣之时”的“时”字,可与“天”、“神”相互贯通。
孟子论“命”,言:“莫非命也,顺受其正,是故知命者,不立乎岩墙之下。尽其道而死者,正命也;桎梏死者,非正命也。”(《孟子·尽心上》)这是说,一切都是命,顺应而行就能承受正常的命运。所以了解命运的人不站在危险的墙下。尽力行道而死的人,所承受的是正常的命运;犯罪受刑而死的人,所承受的是非正常的命运。
知正命,则不处危地。知道危险的人不会站在危险的墙下,是因为他明白墙有倒塌的危险。同样的道理,明知道打家劫舍、杀人越货、贪污受贿是危险的,是不是还要去试试呢?不去试的人是知道命运的人,是“顺受其正”的人;去试试的人则是不知道命运、不“顺受其正”的人。一句话,犯罪而死,与立岩墙之下者同,皆人所取,非天所为也。
“剃寿不贰,修身以俟之,所以立命也。”(《孟子·尽心上》)短寿长寿都没什么关系,懂得吉凶祸福,皆天所命,所以要事天以终身。立命,谓全其天之所付,不以人为害之。这样做并非消极被动,而是充满了积极主动的个体精神。对待天命,要做的不过是保持心灵的思考,涵养人之所以为人的本性罢了;而所谓安身立命,也不过是一心一意地加强自我修养而已。孟子所主张的,是顺着内心的情感去找寻自己的“命”,这是立命、知命的原始意涵。把握偶然,珍惜所有,不断实践,生命才不被命定,才能够获得正命。
古语说,尽人事,听天命。人事与天命并不完全相合,太多人既不尽人事也不愿意听天命,或者不尽人事却要听天命,或者尽了人事就是不肯听天命。究竟人定胜天,还是天定胜人,这是哲学的大道理,也是历史的大道理。欧阳修说:“盛衰之理,虽曰天命,岂非人事哉。”(《五代史伶官传序》)这是典型的中国史家论述,将“天命”诠释为“人事”,以总结“人事”之得失,来解释兴亡之运、盛衰之迹,从而“垂鉴戒、定褒贬”。
“以史为鉴”构成源远流长的中国史观,所谓“殷鉴不远,在夏后之世”(《诗经·大雅·荡》),“我不可不鉴于有夏,亦不可不鉴于有殷”(《尚书·召诰》)。供后人借鉴的史书汗牛充栋,无论《春秋》、《史记》还是《资治通鉴》都是如此。《春秋》是孔子为拯救礼崩乐坏而作,《史记》则意在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”,而《资治通鉴》,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,要以历史的得失作为统治的借鉴。司马光说:“史者今之所以知古,后之所以知先,是故人君不可以不观史。”王夫之评《资治通鉴》:“取古人宗社之安危,代为之忧患,而己之去危以即安者在矣;取古昔民情之利病,代为之斟酌,而今之兴利以除害者在矣。得可资,失亦可资也,同可资,异亦可资也。故治之所资,唯在一心,而史特其鉴也。”(《读通鉴论·叙论》)
中国人重作史,也重读史。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,心都为“宗社之安危”与“民情之利病”所牵,因而也都对史学怀有虔敬。这种虔敬常常到达“唯心”的程度,一如王夫之所明言的,史之治乱,端在统治者之“心”。治国如此,处事也如此,“修心”最重要。
子曰:“不怨天,不尤人。下学而上达。知我者,其天乎!”(《论语·宪问》)马融注:“孔子不用于世,而不怨天;人不知己,亦不尤人。”朱注:“不得于天,而不怨天;不合于地,而不尤人。”“下学而上达”的意思是,从浅近处研求人事,进而向上领悟天理。
孟子说:“爱人不亲反其仁,治人不治反其智,礼人不答反其敬。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诸己;其身正而天下归之。诗云:‘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’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我爱护他人,人家却不肯亲近我,我就应该反省自身的道德品行是不是有所缺失;我管理督导下属,下属却不听从我的指挥,我就应该反省自己是否充分应用智慧来行事;我礼貌对待别人,别人却仍然粗鲁地回应我,我就应该反省自己的恭敬是否不够周全。做任何一件事情,收不到应有的成果时,就应该反省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。若是做每事皆能如此,身心自然就会端正,其他人也会渐渐归顺。就像《诗经》上说的:“永远配合着天命行事,求助自己比求助他人会得到更多的幸福。”(365娱乐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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